今夜雨泠泠

努力装作合拍

【女帝的日常】凤君不好当(11)·前尘

初代女帝✖️崔颖(微量初代女帝✖️师殷)

依旧私设如山



次日,崔颖进宫,成为梅君。


他坐在傲雪殿中,忐忑不安地等待着。回想起昨天赏花宴上的种种,还有昨晚父亲的嘱咐,他只觉得心乱如麻。


凰凌世究竟会如何看待他呢?是猜忌,还是厌恶,还是冷淡?


他曾以为父亲送他入宫,只是为了巩固圣宠,他只是被当作了讨好凰凌世的礼物送进宫,即便凰凌世现在不喜欢他,他也有信心让凰凌世在相处中渐渐喜欢上他,可是,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和阴私之谋,他还能和她开始吗?他可以慢慢让对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喜欢上他,可他无法忍受他喜欢的人厌恶他,猜忌他。


殿外传来了宫人的请安声,凰凌世来了。纵使满心忐忑,崔颖还是强自镇定地起身迎接:“崔颖见过陛下。”


“免礼”,凰凌世的声音如珠玉般悦耳,迤逦的凤袍从他的眼前划过,她坐在桌边,拍了拍身边的位置,“你也坐。”


崔颖谢了恩,坐在凰凌世的身边。一时之间,谁都没有开口,沉闷的寂静在傲雪殿中蔓延开来。


崔颖有些不安,往日的口齿此刻全都不翼而飞,拙嘴笨舌地找不到话题,只好面红耳赤地坐在。


“……崔颖”,到底还是凰凌世开口打破了寂静,“你是崔卿家的二郎吧?”


“回陛下,正是。”


“家里兄弟姐妹一共几个?”


“回陛下,臣家中兄妹共有四人。”


“你是自愿入宫的吗?”


“回陛下……”


崔颖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捉住,他抬起头,有些羞涩地看着凰凌世。“不用这样拘谨”,凰凌世的声音里又些无奈,“朕又不吃人。”


说着,凰凌世拿起桌上的酒壶,斟了两杯酒,递了一杯给他,“饮了这杯酒,你就是朕名正言顺的梅君了。”


大约名正言顺四个字太过引人遐想,他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。


到了该就寝的时候,崔颖越发拘谨,凰凌世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模样,轻轻叹了口气。她转身挥退了宫人,语带安抚之意:“朕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请,安心睡吧。”


崔颖闻言睁大眼睛,不顾礼节地抬头看去,可惜凰凌世已经熄灭了蜡烛,室内一片昏暗,他只好顺从地躺下,躺在凰凌世的身边。


黑暗中,没有交谈,没有接触。


过了很久,直到凰凌世的呼吸变得平稳,他才轻而又轻地说道:“臣……是愿意的。”


进宫之后的日子平淡如水。


新朝初立,百事繁杂,凰凌世常常金銮殿,御书房两点一线,忙得连轴转,崔颖很少见到她,也并不十分清楚她在忙些什么。


凰凌世来傲雪殿的时候大多是傍晚,匆匆用了顿饭便走,对他也是礼重有余,亲昵不足。每个月的赏赐从不落下,时常嘘寒问暖,让他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尽管吩咐,不必拘束,但她几乎从来不在傲雪殿过夜,即便过夜,也只是与他同榻而眠。

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年底,父亲从宫外递进消息来,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与凰凌世相处是否和睦。


言下之意,便是催他早日诞下子嗣,进而父凭子贵,入主凤憩宫。


可是他与凰凌世从未有过实质性的举动,如何能有子嗣?


递送消息的宫人跪在地上,等着他的回复。崔颖几乎有些难堪起来,“你回去告诉父亲,我这里一切安好,不必过于着急。”


父亲的来信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响彻耳畔,强迫他去直视一直以来刻意被自己忽略的问题。


凰凌世对他很好,尊重他,厚待他,陪他用膳,听他说自己的想法,更不拘束他。


她确实并非对他全无情意,只是她对他的情意更像是对一个客人,而非自己所期待的情意。


他一直告诉自己,不要得陇望蜀,可是人心从来贪婪,当不能再自欺欺人的时候,他才猛然发觉,原来自己已经无法自拔。


崔颖推开窗,十一月的朔风刺骨透寒,天空阴沉沉的,不知何时会落雪。他靠在窗棂上,任凭冷风灌进他的领口,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心口的灼热之意。


既然山不来就他,那么他便去就山,他要告诉她,他爱她,早在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的时候,就梦到了她,爱上了她;他爱她,即便自己对时局毫无兴趣,也会耐心听着旁人谈论,只为从字里行间收集她的消息;他爱她,那一日她率军入城,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她。


他入宫,不仅仅是崔家的意愿,也是他自己的意愿,他一直隐秘地爱着她,期待着这个秘密终有一日被她发现,可现在,他再也不能等待下去,他要亲口告诉她,他的秘密。

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掌灯时分,凰凌世驾临傲雪殿。满殿寂静,一室温暖。侍候的宫人全无踪影,只有寝处三两盏烛火轻轻摇曳着,“梅君?”凰凌世撩起坠地的纱帘,向傲雪殿深处走去,“你在吗?”


没有人回应,烛火安静地燃烧着,殿内一片昏暗,凰凌世拨开帷幔也没有找到人,决定自行点亮灯火。


她刚拈起蜡烛,便感受到身后一阵幽香袭来,下意识地反手捉去,“梅君?”烛光中,被掐着手腕的人一双红眸盈盈若水,“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朕身后?”


到底曾是横刀立马的将军,崔颖的手腕传来一阵阵的痛意,可心里却升起难以言喻的欣喜,“臣……等着陛下,不小心就睡着了”,他说了谎,用自己对镜练习过千百遍的目光看着凰凌世,“陛下……是在找臣吗?”


凰凌世松开他的手腕,表情有些无奈,“怎么殿里都没个伺候的人,万一出事了怎么办?”


他低下头,指尖轻轻地揉过刚刚被掐住的地方,语气中掺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和不安:“臣考虑不周,请陛下恕罪。”说着作势便要跪下。


凰凌世一把拉住了他,温热的手掌隔着衣袖贴在他泛着痛意的手腕上,“好了,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”,那声音顿了顿,方才继续说道,“……疼吗?”


他点点头,轻声道:“疼……”


“抱歉”,凰凌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歉疚,“朕并非有意……”


“陛下揉一揉,臣就不痛了……”他挽留着袖上就要离开的手,很小的力气,若是凰凌世想,轻易就可以挣脱。


然而她没有,她的手温柔地覆在他的腕上,暖意透过衣衫传到他的肌肤上,传到他的心里。


昏黄的烛光中,凰凌世背光站立,看不清面目,语气温柔:“晚膳用了什么?”


“半碗碧粳粥,还有两块荷花酥。”


“就这么点?不饿吗?”凰凌世放下蜡烛,牵着他的手坐到床边,“要不要再吃些?”


“臣向来体弱,晚间不可多食”,崔颖摇了摇头,“陛下可是还未用膳?”


“已经用过了,梅君不必费心。”


又变成了这样彬彬有礼的一问一答,崔颖的心里几乎对凰凌世生出微弱的恨意来,她为什么要和他这般客气疏离?


“陛下……”他缓缓地依靠在凰凌世身上,“在家里的时候,父亲母亲都唤我阿颖,您……可以也这样叫我吗?”


即便已是深冬,凰凌世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衫,她好像一点都不畏惧寒冷,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躯上传来。崔颖装作没有察觉到她身躯的僵硬,无知无觉般地靠在她肩上,等着她开口。


“……阿……颖……”


“臣在,陛下,臣在呢”,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语气里也透着遮掩不住的欢喜,关在心里积年累月的爱慕冲出了心门,“陛下率军进羽都的那一天,臣就在临街的茶肆里看着陛下,从那个时候起……”


凰凌世突然站了起来,任凭他重心不稳扑在床榻上,她的声音有些仓皇,“时间不早了,梅君早些安置吧,朕也该回栖梧……”


“陛下!”崔颖急切地抓住那只离他而去的手,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,“您为什么总是避着臣?臣是您的梅君,理应是您最亲近的人啊!”


凰凌世背对着他,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和衣袖,“阿颖,有些事,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。将来……再想要抽身退步,就来不及了。”


崔颖仰望着凰凌世瘦削的背影,微微佝偻着背,透出一丝疲倦和落寞。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,不是厌恶,不是猜忌,而是,珍视吗?


“陛下”,他像藤蔓一般伸出双臂,抱住眼前那人的腰,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背上,“赏花宴上您拉着臣手的那一刻开始,臣就不会回头了。”


“臣知道,在陛下的心里,还有种种顾虑,臣的家族,朝堂的平衡。在您眼中,臣或许只是崔家献上的一件礼物,可不管您相信与否,臣是爱您的。臣只想请求陛下,给臣接近您的机会,做……您真正的梅君。”


凰凌世拉开他扣在她腰上的双臂,转过身仔细地端详着他,干燥温热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唇,他的脸颊,最后停在他的眼尾。她凑近他,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双眼,逡巡着,徘徊着,像是要看到他的心底去。


她的目光剧烈地波动着,好像在与什么做最后的挣扎,无奈,顾虑,怜惜,甚至还有恨意,太多崔颖看不清的情绪从她眼中划过。惊涛骇浪在她的眼中渐渐平息,变回幽深的寒潭,但那些潮水并非毫无痕迹,无形之中,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。


崔颖顺从地仰着头,回望着凰凌世。他从来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着她,靠近了才发现,她的眉英挺中带着秀气,鼻梁挺立却不高耸,脸颊柔润光滑,双唇削薄色若蔷薇,一双乌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他。


他几乎看痴了。


凰凌世轻笑出声,芬芳如兰的吐息扑在他的面上,“有没有人告诉过阿颖,你的这双眼睛,很美。”


言罢,她俯身吻住了那双因仰头而微微张开的双唇。


崔颖睁大了眼睛,继而闭上了双眼,任凭她攫取他口中的空气和津液,搅得他神魂颠倒,浑身瘫软,鼻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声。


修长有力的手指一路向下滑过,停留在他的衣带上。


“阿颖”,凰凌世停下动作,艰难地平复自己的声音,“现在还来得及。”


不,不要停,早就来不及了,他早已爱上她,早在初见之时,早在午夜梦中。他握住停在衣带上的手,带着那只手解开衣带,主动去追寻刚刚离开他的唇。



(咳咳,此处拉灯)详情请移步评论区


--------------------


从那之后,崔颖和凰凌世之间的相处有了明显的变化。


他们之间不再只是凰凌世沉默地听着崔颖说今天宫里发生的事,凰凌世也会向他抱怨今天金銮殿上奏对的官员官话说的太寒碜,苦大仇深地说要推广官话。


他逐渐了解凰凌世的习惯,比如两个人共同的爱好——爱吃甜食,比如她很容易上火,比如她一点都不怕冷,还比如她喜欢西树产的葡萄酒。


他们像真正的伴侣一样,一同用膳,相互关心,床第之间也颇多欢愉。


崔颖很长时间没有再接到父亲的消息,大概他与凰凌世之间的关系让父亲暂时放心,又或者是局势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。


不管怎样,他和凰凌世终归迈出了那一步,这一点让他开心了很久。


年底宫宴上,他坐在凰凌世的身边,接受群臣敬酒。


领头的就是中书令,他的父亲,崔子玄。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权臣模样的父亲,举着酒杯一副恭敬模样站在阶下,洋洋洒洒地说着祝酒辞。


其实他知道,父亲并没有将凰凌世放在眼里,只是表面的恭敬罢了。他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凰凌世的反应,她仿佛毫无察觉,爽快地一饮而尽,对父亲一番褒奖,看起来一派忠臣明君的景象。


有了中书令带头,世家出身的官员纷纷向凰凌世敬酒,顺带着举荐自己的门生,场面热闹不已。凰凌世一一饮下,赏赐群臣,面上一片完美无瑕的明君模样。


直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,群臣百官都已经带了三分酒意。一个桀骜不驯的将军拽着面色冷峻的文臣走到凰凌世面前,那将军一头黑发,小麦色的肌肤,看起来英武不凡,被他攥着袖子怎么都甩不脱的冷面青年,赫然是尚书左仆射师殷。


崔颖顿时明白了此人是谁,镇西大都督,宁光逢,昔日忠心追随凰凌世的部下之一。


宁光逢并没有看他,一手拽着师殷,一手稳稳当当地举着酒杯,“陛下,好久不见啊!”


仿佛是他的错觉,崔颖觉得身旁的凰凌世在看到这两人的瞬间变得放松下来,就像紧绷的弓弦终于被松开。


“确实好久不见。”凰凌世笑道,举杯扬了扬,继而饮尽了手中的酒。


宁光逢放下酒杯,向凰凌世挤了挤眼,“我们几个准备了几坛子好酒,有我从西树抢来的战利品,还有沙姐从北狐缴获的,老规矩,你来不来?”


凰凌世只是笑,还没来得及说话,宁光逢又拽了拽旁边一言不发的师殷,“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,说两句啊!”


师殷不耐烦地扯出那截被握皱了的袖子,伸手抚着上面的皱痕,一脸不耐烦。但他到底也没有转身就走,只是垂着眼,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。


凰凌世眼中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,面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,语气轻快:“当然去!不过先说好,不许背着我偷喝!”


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,转头安抚地拍了拍崔颖的手,低声道:“阿颖,今晚别等了,早些睡,明天朕陪你用早膳。”


他温顺地点点头,余光里,那站在阶下的左仆射像是听到了什么,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,但到底还是没有抬眼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-


宫宴到底是散了,文武百官纷纷散去,热闹过后,便是一室冷寂。。


凰凌世也被昔日的同袍拉走去喝酒,没了群臣的关注,六个人打打闹闹地往殿后的小花园走去,别扭的还是跟麻花一样拧巴,嘴毒的还是一张嘴能损人一个跟头,温柔的依然像春风一样,桀骜的还是像上蹿下跳的大猴子……


崔颖站在远处,看着他们勾肩搭背,渐渐远去的身影,心里涌上一股酸涩。


那是他不曾参与的,属于凰凌世和她的同袍的过去。他只能默默地旁观,却永远无法融入。


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,纷纷扬扬的铺满乾坤。等待凰凌世一行人的,是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,而等待他的,是雪中漫长的宫道以及没有凰凌世的傲雪殿。


雪越下越大,盖住了足迹,埋藏了心事。


他和她的第一年,就这样过去了。





评论(7)

热度(21)